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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在秦无意死后本来已经平息,但随着佩罗的手再次回到龙鳞上,新的风暴又重新刮起。仿佛全殇州的雪都堆到了木错峰前,片刻之间,新雪已经再次埋到了小腿肚。翼林二人只能挪到龙鳞的旁边,那是唯一一处没有积雪的地方。
“你们最好退远点,”江烈淡淡地说,“如果我觉得你们可能妨碍到我,我大概会杀了你们。”
林婴低声耳语:“他是认真的,当心点!”
“你究竟想干什么?”翼聆远强忍着浑身的疼痛问。
“如你所见,我要毁掉这枚龙鳞!”江烈说。和往常行走不便的形象截然相反,此时的江烈浑身上下看起来似乎洋溢出一种近乎野蛮的充沛精力,在雪地上行走敏捷异常。翼聆远可以看得出来,那绝不是强忍着疼痛作出来的动作,而是一种真正的行走如风。
“天哪!”林婴一下子想起了点什么,“他选择了溢出!他的力量会变得很强大,但生命力会迅速枯竭,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
江烈哼了一声:“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求让这头龙永远沉睡,永远不要被人找到,现在既然只要毁灭这枚龙鳞就够了,我又怕什么溢出?溢出只是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你们,以便你们不会阻碍到我,就像刚才一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翼聆远叫道,“我们难道不是一起的吗?你难道不是路习之幸存的学生吗?”
江烈丑陋的脸由于极度的愤怒而扭曲起来:“不错,我是他的学生,但他毁了我的一生,我这一辈子都恨他,并且寻求着报复他的机会。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不会让龙被唤醒的,我要让路习之的心愿永远也无法实现。”
“他怎么可能毁掉你的一生?”翼聆远惊诧莫名,“我听我的老师青奚说,你们,所有路习之的学生弟子们,都是在战乱和其他人祸中失去双亲的孤儿,是他收养了你们。他是你们的恩人,你为什么还要恨他?”
“恩人?”江烈陡然仰天长笑起来,溢出的精神力量让他的声音传得很远,林婴十分担心这样会引发雪崩。
“在你们死之前,在我的生命完全溢出之前,我想还有足够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些事情,让你们知道,这位了不起的恩人究竟干了些什么。”
江烈是一个凝聚失败的魅,那副丑恶的面容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在宛州这样充满了金钱气息的社会中生存下去。他成型的时候,有着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男孩的身体,但由于长期食不果腹,身子瘦弱不堪,看来像是只有十三四岁。
有一天他流浪到青石的郊外,由于饥饿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仿佛已经看到死神在向他露出笑容。但就在这时候,一对年老的夫妇发现了他,并且收养了。当他端起那碗滚烫的粥大口一喝、被烫得哇哇乱叫时,养母那慈祥中带着疼爱的笑容,成为他这悲凉的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
年迈的养父母没有子女,他们并没有嫌弃江烈的长相,而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作为一个魅,他开始慢慢展现出自己在精神力方面的惊人才华,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但这样幸福的时光并没能够维持太久。某一天他去山上砍柴,干得累了,躺在一块岩石后休息,无意中听到了几个路过者的对话。
“记住,我只要你们杀死两个老的,那个小孩无论如何要留下。”
“你放心吧,我们兄弟是按人头收费的,免费生意我们可不做。”
“那就好。别弄错了地址。”
“错不了,最高大的那棵槐树东首的第二家,不会有问题的。”
江烈在此前多年求生的挣扎中早已对于种种杀戮的事情见惯不惊,因此并没有在意。但等那帮人离去之后,他在某一时刻反应过来:“最高大的那棵槐树东首的第二家”,那不是自己的家吗?
他跳了起来,扔下柴火,狂奔回去,但已经晚了。养父母的尸体横陈于地,流淌一地的鲜血还略有温度。他失魂落魄地痛哭起来,明白幸福已经离自己远去。
此后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魇,有人举报说他是杀人凶手,魅本来就不被大多数人所信任,因此他顺理成章的被捕入狱。在熬过了度日如年的等待后,在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他却突然获释了。有人交了一大笔钱,轻易了结了此事。
满怀感激的江烈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但这位恩人一开口说话,他却如五雷轰顶一般——这声音她曾听到过一次。这个自称叫路习之的看来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就是那一天自己偷听到的买凶杀人者。他当场就想杀了这个人,但一个疑问始终在脑海中盘旋:这个人杀了自己的父母,又救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他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忍耐克制住自己,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从此跟随在路习之身边。此时他才知道,他已经是路习之收养的第三个人。他总是喜欢四处游逛,收养那些失去双亲的孤儿,但江烈多了个心眼,开始偷偷跟踪他。这位老师看来虽然有些心计,但确实既不会武学又不通秘术,跟踪起来一点不难。
他终于渐渐弄清楚了这个可怕的事实。这位貌似慈和的老者,每一次收养孤儿都不是无意碰上的,而全部是出自他精心地安排。他用种种手段把一个个家庭弄得家破人亡,然后把他看中的孩童收养下来,作为自己的弟子。
“这不可能!”翼聆远嘴唇发颤,“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他被抓住之后,不是一直做到了宁死不屈吗?而且暗龙会的刑法都没能够让……”
“那是两回事!”江烈不客气地打断他,自己的身上已经渐渐有白光透出,那是精神力即将燃烧到顶点的征兆。他继续说:“他不过是个对别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的家伙而已。你的老师青奚,是唯一的例外,那不过是因为他是主动拜师的而已。”
“你仔细想想,怎么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他的所有学生,全都在某一方面有超人的专长?我长于精神力量;杨敬文是他所在渔村里水性最好的小孩;沃勒兄弟在制造方面秉承了河络一族的天赋;怒嗥则来自于一个戏班子,有着不可思议的驯兽的本领……”江烈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所有的孩子都是他挑拣过的,为了寻龙而服务的,为此他不惜夺走别人的全部幸福。”
“我一直在想着用什么方式报复他。本来我已经有一个谋划,要选一个适当的时机在所有弟子面前揭穿他,让他受到众人的惩罚,生不如死,却不料还没实施就遇到了秦无意这老贼,把我逼下山崖,而路习之也死在他手里。”
“后来我就想,这本来就是个毫不珍惜性命的人,杀了他也没用。何况我在雪山下的那几十年,他的骨头只怕早就化成灰了。所以我只能毁掉他的理想了,我想这比杀掉他一万次还更让他难受。”
“我不会让你们把龙召唤出来的!”他的脸狰狞地扭曲着,“路习之想要这条龙,我就要让龙永远沉睡!我要让他的灵魂在地狱里也痛苦万分!”
“好,我们可以商量!”翼聆远大喊道,“但是你先放开他,他快死了!”
江烈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被他抓在手中的佩罗一脸痛苦的表情,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了。对于翼聆远而言,这是一个奇怪的思维过程,他这一生都希望能替老师完成寻龙的志愿,但在这一刻,他却只在乎自己朋友的安危。也许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唤醒这条龙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惧。他隐隐觉得——虽然这个念头很不应该——也许江烈是对的,就把这枚龙鳞毁掉的。
“我不会放开他的,”江烈狞笑着,“他的左手能消灭这龙鳞,我怎么能放开他?”
焦急之中,翼聆远忽然感到风势的加剧,那条封印中的龙似乎已经陷入了极度不安的状态。它渴望复苏,不愿意被永远的封印,龙鳞似乎也在微微跳动。翼聆远仿佛能听到龙的啸叫:“不能毁了龙鳞!”
他灵机一动,决定继续让江烈说话:“你再仔细想想,消灭了这龙鳞,未免太可惜了!”
江烈摇头:“无所谓了,我的生命即将终结,龙能不能出现在世上,对我毫无影响。我要的只是在死前完成我的复仇,让路习之偿还他欠我的一切。”
“可是龙就相当于是死掉了,”翼聆远竭尽全力地用嗓子对抗着风声,“永久的封印对它而言,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呢?”
“那就让它死亡吧!我不在乎!”江烈怒吼道。
一声低沉的轰鸣声,似乎是地底有什么东西爆裂了,随即,从高空中传来一阵万马奔腾般的震天声响,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翼聆远兴奋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些翻滚错动的白色。
那是雪崩的前兆。木错峰带着龙的恐惧与愤怒,向威胁着龙的敌人发起了进攻,当那些冰雪倾泻而下时,没有人可以逃得掉。翼聆远趁江烈分神,拔出林婴的猎心,向着江烈的手臂投过去。短剑借着风势直冲过去,然而江烈的身边似乎有一层无形的保护罩,这一剑被撞歪了,没有能够切断江烈的手腕,落在了他的腿边。
翼聆远心里大叫糟糕,江烈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快得多。他双手遥遥做了一个拉的动作,一股巨大的力量将翼聆远和林婴一同吸到了他身前。
江烈扭过头,看了一眼即将覆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洪流,淡淡地说:“你们就陪我、陪这条该死的龙一起上路吧。”
翼聆远哀叹一声,正打算闭目等死,却听见林婴哼了一声:“你会溢出,我不会吗?”
他心里一阵糊涂:人怎么能溢出?但旋即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林婴从江烈的腿边拾起了猎心,一道黑气迅速扩散,侵入了她的全身,让她禁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在江烈强沛的精神力重压下,她竟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不!”翼聆远大叫一声,好像有一颗尖利的钢钉钉入了自己的心脏。
“你看,我溢出的时候也不比你差。”林婴说,然后挥起猎心,一剑砍了下去。江烈觉得手腕上一凉,低头一看,抓着佩罗的右手已经被砍断。他几乎不敢相信林婴竟能有这样的力量伤害到他,但他很快注意到了猎心。
“你疯了!”他低声说,“你的生命会被猎心吞噬得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
“死了我一个,可以活两个,这买卖划算!”林婴干脆利落地回答,然后一剑刺入了江烈的心脏。
江烈默然爆发出一声惨号,身体仿佛被融化了一般,五官和四肢都变得模糊不清,恍如一团氤氲的雾气。与此同时,雪崩终于到来了。
林婴左手抱起佩罗,右手抓起翼聆远,借助着猎心所激发出的惊人力量,赶在被埋葬之前,以鬼魅般的速度跑远了。在一片刺眼的白色中,谁也没能看清江烈究竟是被雪块所吞没,还是已经化为了一片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