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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了,”翼聆远对秦无意说,“不过怎么把龙鳞弄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脚下是危立千仞的高崖,无数海鸟在半空中盘旋,海浪汹涌地拍向怪兽般的礁石,随即化为无数细碎的水珠。根本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即便以林婴这样飞檐走壁的高手,也没有半点把握可以平安的下去。
秦无意向下探头看了看,又转头看看林婴:“你以前是女飞贼出身?”
林婴心里咯噔一跳,连忙强调说:“可我现在已经不能施展功力了。”
秦无意笑笑:“别紧张,我只是问问,你觉得这地方能下去么?”
“能下去,就是上不来,”林婴耸耸肩,“因为你会变成一具尸体。”
秦无意笑意更浓:“是吗?看来我们是不能下去的了。只好……”
“只好什么?”
“让它自己上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笛子,这笛子颜色血红,上面有奇特的花纹。林婴的职业敏感让她断定:这笛子是件罕见的古董,尽管上面有断裂后再修补的痕迹,仍然能值不少钱。
秦无意把笛子放在唇边,却并不急于吹奏,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奇怪,要帮助荒神重新凝聚这个世界,为什么非要找到龙不可;我为什么会那么坚信龙的存在。现在,我就告诉你们。”
“在鲛人的古老传说中,天神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预知到世间会充斥着种种罪孽与邪恶,玷污天之间的纯净无瑕。因此他留下了一件威力无穷的神器,一旦九州真的陷入罪恶的洪流而无法自清,这件神器就会被天神唤醒,为他铲除一切的邪恶。”
“这件神器相传原本隐藏于深深的海沟中,所以叫做‘海之渊’。”
“人们过去以为可以靠这根笛子唤醒海之渊,他们对了一半,笛声可以唤醒它,却无法控制它,几千年前的那场几乎让巨夸父灭绝的战争,或许就是人们错误地惊扰了它吧。幸好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只是一枚鳞片而已。”
他站在悬崖边,开始吹奏起来。这笛子的音律古怪,发出的声音并不似音乐,倒像是某种有节奏的召唤。随着他的吹奏,海水突然变得狂暴,卷起了深深的漩涡,肮脏的泡沫泛起,海鸟都惊慌地飞远了。
海水好像沸腾了一样,浪花高高地激起,翼聆远喊了起来:“快看!漩涡的中心!”
有什么东西正从漩涡的中心升起,那是一块白色的方形物体,在阳光下反着光。一百年前,它曾经从一辆奔驰的马车中跌出,掉落在宛州的土地上,掉落在路习之的眼前,而现在,它从晶落湾咆哮的海潮中缓缓飞升而起,仿佛是一个眩目的神迹。
林婴微一侧目,一下子惊恐地尖叫起来:“快看!看他!”
翼聆远忙向秦无意看去,这一看也呆住了。仿佛是受到了笛声的蛊惑与感染,秦无意的身体起了可怕的变化,他的头发变成了深绿色,背上冒出了角质的凸起,双腿不知何时并在了一起,上面覆盖着坚硬的鳞片。事实上,那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腿了,那是——鲛尾!
秦无意,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暗龙会首领,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鲛人。
此时此刻,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外形的暴露,而是将全副身心放在笛子上。低沉悠远的笛声不断发出召唤,促使着冰块的不断飞升。终于,龙鳞神奇的力量使自身飞上了悬崖,轰地一声,落在地上。
秦无意满意地收起笛子。笛声消失了,他身上的变化也消失了,恢复到人形。他走到龙鳞前,伸手抚摸着冒着寒气的冰块,双目炯炯,满意地笑了。
“一百年前我就该得到你了,”他喃喃地说,“耽误了一百年啊,荒神一定很生气,我不会让他再等待下去了。”
秦无意催动精神力,冰块碎裂开来,露出里面一片血红色的东西——传说中龙的鳞片。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手刚一触到龙鳞,却骤然间爆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呼,忙不迭的把手缩回来,手掌心已经被灼焦了一大块。从林婴见到他起,这还是这个看似能掌握一切的老怪物第一次露出狼狈的神情。
“怎么回事?”他转过头,带着狼吃人的神情盯着翼聆远。
“这个么,我大概忘了告诉你,”翼聆远看来很轻松地说,“这枚龙鳞是龙族和巨夸父族之间的约定,只有巨夸父的手才能够触碰它。”
“你忘了告诉我?”秦无意的声调高了起来,眼中的杀气更盛。梦想即将达成的狂喜眨眼间便成了兜头一盆冷水,城府再深的人也难免方寸大乱。
“我并没有违反我们的契约咒,”翼聆远镇定地回答,“我把你带到了这里,告诉你龙鳞的所在,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完成。而你呢?你必须带我们找到龙隐之地,这是你的契约。恐怕你也不应该违背。”
秦无意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那一瞬间他的发色又闪过一丝绿意,仿佛是控制不住要恢复鲛人的原形,但最终他还是强行收束起怒火。
“年轻人小聪明太多不是好事,”他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说罢,他左手宁出一道白气,准备把龙鳞重新封冻上,以便搬运。然而还没来得及施术,他的目光向远处一扫,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微笑。
“你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他说,“你刚说完,巨夸父就来了。”
片刻之后,巨夸父狰牙已经变成了秦无意的俘虏,捎带的添头是河络快脚佩罗。铮牙咆哮着,身体却无法动弹。翼聆远却首先注意到了佩罗,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是你!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佩罗苦笑着,“看来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差不多的。”
狰牙虽然不能动,仍然是顽强不屈的,而这似乎早在秦无意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没有用酷刑折磨眼前这个身躯庞大的夸父。他仿佛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狰牙愿不愿意帮助他,得到的回答是不出意料的咒骂。
“那就没办法了,”他叹了口气,“幸好我们只需要一只手,一只手而已。”
随着这一句话,狰牙的脸色变得很奇怪,仿佛是疼痛难忍,他的右胳膊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正在不断地变长。喀啦一声,整个右臂被活生生扯了下来,一时间鲜血如泉涌。翼聆远跳起来想要动手,却被秦无意远远地挥挥手,击倒在地。那是他操纵空气的法术。
狰牙的右臂被扯了下来,但还是强忍着一声也不吭。秦无意操纵着仍在流血的断臂,那断臂凌空飞了起来,五指张开,贴在龙麟上——这次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看来巨夸父的身体果然是有效的。
秦无意满意地点点头,再也不看这断臂的主人一眼——这夸父中了自己的雷电术,至少得麻痹两个对时才能行动——转头招呼江烈等人:“我们走吧!”
就在此时,他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有人突袭!他赶忙凭借着经验向右滑出三尺,这个距离足以躲开一般的武术攻击了。然而脚步还没站稳,一只巨大的手掌已经将他死死握住,似乎是要用力把他握成两截。这么大的手,就是一般的夸父也不可能有。
难道刚才倒在地上的巨夸父已经能活动了?秦无意觉得难以置信,但听背后那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是受伤极重的,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已经容不得再多想了。夸父的手掌有如铁钳,死死钳住他,虽然秦无意的身躯有异于常人的坚韧,再多耽搁一会儿,只怕也要筋断骨折。他急中生智,背上坚硬的角质鳍猛然伸展开,在夸父的手掌上割出深深的伤口,借着狰牙那一瞬间的疼痛,挣脱出来。不待转身,他就催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念出了一个威力巨大的死亡咒语,直接攻击狰牙的心脏。
狰牙正准备继续追击,动作却在这一刻凝固住了,心脏已经由于秦无意的咒术而停止跳动。他巨大的身躯失去了生气,眼神也黯淡下来,身子轰然扑倒在地,就像一棵被砍伐的参天巨树。
秦无意自己也并不好受。在狰牙的突袭下,他的肋骨被挤断了好几根,内脏也受了伤,最糟糕的是,狰牙的心脏被击坏的同时,一股反噬之力也侵入了他自己的心脏。一百年前,当他修为未精时,就在巨夸父手下吃尽了苦头,如今他自以为已经无人能敌,却仍然在杀死巨夸父的同时遭受重创。他发现自己仍旧错误估计了夸父的实力。
“竟然那么短的时间就从麻痹中恢复过来,”他轻叹一声,“临死前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击,不愧是巨夸父啊。”
他努力调息,压住不断涌起的疼痛感,淡淡地说:“我们走吧。”这时他看到了佩罗,不觉皱皱眉头。翼聆远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跨上一步,挡住了佩罗:“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需要带着这个累赘,”秦无意说,“他可不再我们的契约之中。”
“他是我的朋友,”翼聆远毫不退让,“因为我的缘故,他们部落已经被你屠灭了,大不了破了这个鬼契约让我死掉,但我不会让你动他一根毫毛!”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实则色厉内荏,翼聆远心里也明白,自己挡住佩罗这个动作纯属徒劳,秦无意真要动手,这个小小的河络立刻会变成死尸。但万万没想到,秦无意沉默了一会儿后,居然点点头:“那好吧,多他一个不多。跟我走,我们去木错峰。”
“这老怪转性了?”林婴困惑地问,“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江烈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不,只是因为他刚才其实也受了重伤。”他的语声中有一丝兴奋的意味,仿佛是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