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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仙子左眼内的鲜血缓缓流下,好似流了一行血泪,她先前近乎疯狂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阴冷:“八龙子有眼无珠,我不怪他,只是我对他很失望,他配不上我的喜欢。”
她原本多么骄傲而天才,容姿艳丽,修为高强,裙下之臣无数。只是两万年前坠落的一串珍珠,将她的前尘过往都砸个粉碎。她的美与强,什么都不是,只要上界青睐,孱弱到连人身都维持不了多久的妹子却可以跃过龙门成为神祗。
不过,那也不算什么,世间众生万态,做妖自有做妖的好处,妹子投生成了江神之女,还是孱弱依旧,往往还要她带上珠串相助,与往常有何分别?
可是啊,八龙子……八龙子啊……
他选了妹子,那还是不算什么,只不过又一次让她心冷。她所有向往的、期盼的,在自己搏命以求都得不到的时候,那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妹妹却轻而易举得到了。
她时常想起幼年的时候,母亲督促她们修行:要变得又厉害又漂亮才行。
她问为什么,母亲说:这样才不会被欺负,这样才能得到更多。
这是个弥天大谎,她被骗了那么多年。江神府邸因为她的数场哭闹,已不许她进去,大婚的那天,她窝在冰冷的河沙里面听见那虚空世界中的丝竹乐声,她想了很多,终于想到心底一点声音都没有,化为彻底的死寂。
“他配不上我。”乌江仙子缓缓重复,“而这江神,我也不稀罕!”
白泽帝君掌心托着珠串,垂睫又看了一眼,淡道:“既然如此,为何将八龙子与令妹的尸骨合在一处放在珠串内以神力养护?本座的珠串原本只有三十三粒。”
她恨恨地想要起身,奈何脊椎为碧玉簪卡住,动也不能动,浑身一阵乱战,又颓然倒了回去。
“珠串还我!”她恨恨地嘶吼。
白泽帝君道:“太过偏执,因为比令妹美貌而强,八龙子就该喜欢?江神便该给做?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
“白泽老儿,未免把我看得太轻!”她目光阴森,“两万年前我问过,今天我还是要问——我的天赋究竟比妹妹如何?”
白泽帝君思索半日,淡道:“确实天赋上乘。”
“那为什么?!”她右眼血红,几乎也要滴出血来。
白泽帝君缓缓道:“这世间有太多为什么都没有答案,为何是鲶鱼妖,而不是鲤鱼妖?为何本座是白泽帝君,而不是钟山帝君?万千神职自然是能者胜任,令妹一万岁便陨灭在手上,倘若活着,怎知她做不好这江神?杀了江神一家,令乌江江水泛滥,淹死上千凡人,他们的为什么,如何回答?”
鲶鱼妖冷笑数声:“蝼蚁般的凡人,就当是我的陪葬好了!就像把我们当做蝼蚁一样!”
白泽帝君冷道:“既然说本座视如蝼蚁,那么可曾见过苍天对蝼蚁有过回应?看来本座不该回,直接踩死就是。”
他伸出两根手指,做出捏死虫子的姿势,便听乌江仙子惨叫一声,又是一阵乱战。
他神色淡漠,又道:“即便天赋上乘,两万年修到如今这般本领,还是太过异常,依本座看,只怕是堕了魔道。犯下的大罪有其三,一为杀害天神,二为篡夺神职,三为吸食魔煞之气以致修为大增。其余小罪,便由刑部诸神替撰写罢。”
雷泽神君吩咐部下将乌江仙子架起送往南天门,一面犹豫道:“白泽帝君,莫非她真的堕入魔道?”
妖族修行自有门道,然而以她这般突飞猛进的修为,大约也只有堕入魔道一种解释。距离上次共工大君撞破天柱已有许多年,下界极少再现魔族,不知这鲶鱼妖从哪里能够吸食魔煞之气。
白泽帝君沉吟片刻:“将她关入第十六层天牢,请刑部诸神审问,此事蹊跷,暂时不要传出去。”
雷泽神君神色肃然,躬身正欲告退,却听乌江仙子沉沉笑了两声,幽幽开口:“们想拷打我,撬出我的话?想都别想!”
她的嘴忽然张开,一团赤红跳动的妖族内丹被吐出来,悬在半空不停打转,她用牙咬住内丹,狠狠一口将其咬碎,霎时间飓风肆卷,如无形海潮般的破碎妖力汹涌而至,吹起了诸神的长衣。
白泽帝君面沉如水,双手一抬,放出一道无形屏障,将一切内丹破碎的波动挡在外面。
乌江仙子的身体渐渐缩成一只小小的光团,她似笑似叹:“白泽帝君,说得对,世间有太多的为什么都没有答案。今日死在这里,是我命里该绝,无可奈何!上界一群碌碌之辈,不过好运投了个神胎成了天神,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如现在站着,我却要死了,并非我不如,只是这天道太不公!可惜,烛阴氏的血肉最终也没尝到滋味……”
她还想着要吃烛阴氏。玄乙把受伤的右腿缩了缩,经此一事,她决定鳞片不长满再也不下界了,谁说都没用!
芷兮在后面轻道:“她……她好可怜……”
古庭亦叹息不止:“她说的或许也有道理,我等碌碌无为,实在是枉为神族。”
少夷柔声道:“我怎么不觉得自己碌碌无为?她不过是个因爱生恨的鲶鱼妖罢了,似这样的愚蠢偏执,如何做兢兢业业掌管天地规则的天神?古庭师兄芷兮师姐何必妄自菲薄。”
古庭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自南花园那件事之后,他与少夷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芷兮皱眉道:“这话说的太刻薄,她都死了,何必这样?”
少夷微微一笑,不与她争辩,只回头轻轻掐了掐玄乙的脸颊,微有嗔意:“小泥鳅,下回不许说那么狠毒的诅咒,不然我可生气了。”
玄乙奇道:“哦?是说一辈子都碰不到神女……”
她还没说完,少夷便气得又掐一把:“闭嘴罢!这张嘴,生得真坏!”
他回头看了看白泽帝君,帝君正弯腰将乌江仙子的尸身捡起,她内丹破裂,妖力散尽,死后尸体只是一尾一尺来长的灰色鲶鱼。
“我先走了。”少夷在玄乙的脑袋上摸了摸,“小泥鳅,今天我救了一回,以后可别忘了报恩。”
不等她应声,他的长袖似一双翅膀扬起,纵身跳下狮背,眨眼便飞了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