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悟寻时暗销骨 (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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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苦难言,我舌底的怨恨再忍耐不住,仰头迫视着他:“皇上!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因为汝南王一事心底难解而耿耿于怀于他人?”

他怒了,语气严厉,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他的手伴着怒气一挥,触到了身边他方才立过的书架,一张绛红的薛涛笺自书堆上轻飘飘晃下,打在我脸上。我本跪着,随手欲拨开,然而一目扫到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所有的真相,原本只是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而当这些话语真切落在这一张纸笺上时,虽早已知晓,那灰了的心却再度灼痛起来。

我直愣愣瞪着,那绯色如血的薛涛笺竟是要被我看得溢出血来。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不是的!不是的!宛宛!宛宛!竟然是这宛宛!错了,全错了,从头至尾全是错了!

“寄予宛宛爱妻,念悲去,独余斯良苦此身,常自魂牵梦萦,忧思难忘。怀思往昔音容,予心悲恸,作《述悲赋》念之悼之。愿冰雪芳魂有灵,念夫哀苦,得以常入梦中以慰相思。纵得莞莞,莞莞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影与形兮难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对嫔嫱兮想芳型,顾和敬兮怜弱质。……望湘浦兮何先徂,求北海兮乏神术。……恸兮,陈旧物而忆初。亦有时而暂弭兮,旋触绪而欷歔。信人生之如梦兮,了万事之皆虚。呜呼,悲莫悲兮生别离,失内位兮孰予随?入淑房兮阒寂,披凤幄兮空垂。春风秋月兮尽于此已,夏日冬夜兮知复何时?”(1)

玄凌的笔迹向来是看得极熟了,写到最后,笔力渐次软弱无力,断断续续,有泪痕着洇其上,把墨迹化得一小团一小团如绽放的黑梅一般。可见他下笔时伤心哀痛到了何种地步。

除却巫山非云也,好一句除却巫山非云也。原来是她,竟是她,所有我的一切一切殊宠恩爱,原来全是为了她,为了一个“莞莞类卿”。魂牵梦萦,魂牵梦萦,玄凌梦里面一声声情意切切唤着的,全是她——仙逝了的纯元皇后朱柔则。

那么,我究竟算是什么?!

双手无力一松,薛涛笺轻如若无物一般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到织金毯上。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一丝抽空了,颓然软绵绵委地坐下。窗外秋虫鸣噪不已,一树红枫娉婷掩映在窗前,那猩红一色刺得我双目如同要盲了一般疼痛。

我胸中激荡难言,腹中因着这激荡愈加疼痛,仿佛我的孩子亦明白我这为娘的委屈,为我不平。

玄凌满怀怜惜拾起地上的薛涛笺,眼神顿时宁和下来,平静温柔得似一潭秋水,明澈动情。那眼光半分都不落在我身上,只凝神远思,似乎沉浸在久远美好之中,口中道:“你知道了?”

我无言以对,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玄凌半是感慨:“其实能够有几分像宛宛,也是你的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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