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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里坐着一个捕快的感觉实在是非常奇怪。捕快是律法的象征,但当他们出现在某地时,代表的却绝不是律法的正面意义,而是在变相地告诉旁人:这里有人犯事了。
所以虽然今天天气晴好,路过的客商也不少,进店来喝酒的却寥寥无几。不少人从马上跳下来,刚刚跨进店门,看到捕快那双威严的官靴,就赶忙退出去了。虽然捕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卷进一场与己无关的麻烦。更何况,这年头作商人的,又有哪一个没有一丁点不光彩的履历呢?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捕快还是老样子,要了两斤酒不紧不慢地喝,很像他讲的故事里那只永远都在啄米的公鸡。中午刚过,老师就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说:“官爷,我们是小本经营,来一个客人赚一份钱。您老在这里坐着,虽然让小店很有面子,但是……”
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说这个,我们怎么可能靠开酒店赚钱?但我立刻醒悟过来,老师说的这话,是一个靠酒店赚钱的老板的正常反应。他要是不上前抱怨两句,那倒反而是奇怪了。
捕快笑了起来:“我要是你,也许根本就不在这里开酒店。我听你的谈吐,也不像是个寻常的乡下人,为什么要困居在这里呢?”
老师叹了口气:“在官爷面前我不敢说瞎话。这里并非我的故乡,但我年轻时在老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得不躲到这里藏身。后来日子慢慢过去,虽然想来那件事已经没人记得了,却也习惯了这里,不想动了。”
这当然是他信口编的瞎话,但我却微微有点触动。我算不算是“得罪”了家乡的人,才被迫来到这里的呢?
这么一愣神,接下来的两句话没有听见。不过看得出来老师选择了让步,他微微摇着头回到了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其实我知道根本没什么帐值得算。每售出一把魂印兵器换回的钱,就可以买下一座南淮城的高档酒楼,这小酒店里那些以铜锱、银毫为单位的收入有什么值得算的。只不过老师把这些钱全都用到了从河络手里购买极度昂贵的珍稀矿石,有了这些矿石才能打造下一把。按照老师的说法,我们铸造魂印兵器,只是为了兵器本身,是为了一种创造的荣耀,而不是为了金钱。
但我连荣耀都不需要。每天能听到老师的教诲,我就很知足了。
捕快又呆到很晚才离开。和昨天一样,我和老师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他离开很久,确认没有人还停留在酒店附近,才敢闭好门窗,进入地下。由于捕快的存在,一整天我们都没能找到时机下来给泡在药池里的男人换药。现在池子里散发出阵阵腐臭味,铁钩咬合处的伤口颜色发黑。
老师很担忧:“他的身体状况在恶化,再不动手的话,就会死掉。那样灵魂也没法提炼了。”
“可是……灵魂还没有培育成熟啊。”我说。
“那也没办法,再等一天,明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动手。否则这具身体真的要死了。”
我看着这个老师花了好大力气才抓回来的目标,心里充满了对捕快的怨恨。这是在浪费老师的心血啊。如果明天他还不走呢?如果后天他还不走呢?是不是每一天我们都得陪着他做那无聊的游戏,而听任这个目标烂掉?
老师倒是很理智:“实在不行的话,宁肯废掉这个灵魂,也绝不能暴露。新的目标好找,要再建一个冶炼室,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他要是再步步进逼呢?”我问,“他显然是盯上了我们,不会轻易放手的。除非我们……除非我们……”
我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些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担心着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打造属于我的第一把魂印兵器,但眼下,这个捕快的到来似乎给了我机会。
老师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看着我,若有所思:“这个捕快……你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我看出他有强烈的欲望,”我回答,“攫取一切、占有一切、不断向上爬的永不满足的欲望。您觉得这是一种可以用的灵魂吗?”
“这个由你自己判断,”老师高深莫测地回答,“我觉得,你的肉酱很快可以从瓶子里倒出来了。”
我一阵热血沸腾。用老师的话来说,我成为“超越老师的人”的机会终于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