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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钉沃勒一直觉得,地下城是一个最好的让人忘记时光流逝的地方。那些熊熊闪耀的炉火和一刻不停的铁器敲打的声音,形成了一种单调的循环。置身于这个循环中的河络,除了通过创造去取悦真神,并没有太多的杂念,往往在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就悄悄地溜走了。
尽管如此,过去的某些事情总是难以淡忘,就像跟在人身后的影子,当你融入黑暗时,影子似乎不存在了,一旦重新回到火光之下,影子却依旧固执地黏着你,提醒着你那些或快乐或悲哀的旧事。
这一天中午他又见到了老师路习之。老师看来还是那么精神矍铄,在弟子们面前张牙舞爪地讲着些什么,可惜沃勒听不清楚。师兄弟们也还是老样子,趴着睡觉的、开小差看书的、看着窗外发呆的,反正就是没有认真听课的。但是沃勒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一个人。没有这个人,这幅图画就不算完整。
正在费神地思量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青奚!青奚!”
“没错!就是青奚!”沃勒大喊一声,睁开了眼睛。梦醒之初那一刻的疲倦与乏力瞬间将他包围住。但那个声音还在响着:“青奚!”
沃勒的眼睛努力适应着眼前突然而至的光亮,他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快脚佩罗,自己一直带着的学徒之一。佩罗大张着嘴,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朝外蹦着字:“外面……磨石坪……找你……说是……青奚……青奚……”
快脚佩罗重复了好几遍,沃勒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青奚,真的是青奚。磨石坪是这座地下城外的一小片平坦谷地,河络们接待外族宾客通常会在这里,这么说,青奚找自己来了。
沃勒的心里一片翻腾,那个模糊的影像陡然间变成清晰的图像放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掐了自己一把,感觉火辣辣的疼,看来刚才的梦真的醒过来了。
青奚!这个人还活着!沃勒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复杂的心情,他也不愿意再多想什么。他一跃而起,以佩罗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过的敏捷向着地面的方向奔跑而去。
走出地洞后沃勒才发现,天上在下雨,雨势还并不小。快脚佩罗紧跟在他身后,替他撑起雨伞,领着他往磨石坪方向走去。
河络族在外交方面往往比其他种族要单纯一些,这使得他们经常吃亏。过去就曾发生过这种事:前来拜会联络的异族人,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河络们,放他进入到了部落的核心地带,结果发生了惨剧,后来河络部落们——无论是居住在谷地里的,还是居住在地下城的——渐渐统一了思想,在自己的聚居地外划一片区域,专门用于处理接待、联络、交易、谈判、恐吓等等事务。河络居住地的真容,渐渐地不为外人所知。
磨石坪就是这样一处所在。通往地下城的道路被用秘术封锁起来,外人来此只能见到一个封闭的小山谷,谷中是一块平坦如磨石的绿地,磨石坪之名由此而来。坪上有几个小石亭,可供来人在内休息。
访客此时就在庭中休息,远远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沃勒一阵激动,快步跑了过去,不留神脚下一滑,佩罗小心地扶住他。但他挣扎着推开佩罗,跑进了那个石亭。
他看到那个年轻的羽人,身材瘦长,一头金发,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背上背着一张虚张声势的弓。沃勒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已经记不清楚青奚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了,但这一点也不重要,记不住也并不重要。
“你不是青奚,”他失望地说,胸口由于方才的剧烈奔跑而急促地起伏着。他在羽人的对面坐下,慢慢调匀了呼吸,低沉地说:“青奚要是活到现在,也会和我一样老了,虽然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和你现在还真的很像。”
羽人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河洛,有些疑惑地说:“我不是青奚啊……我也没说我是青奚。”
“师傅,你跑得太快了,都没听完整我说要说什么!”快脚佩罗哀怨地说,“我本来是要告诉你,外面有个人要找你,他说他是青奚的徒弟。”
茶香味飘扬开的时候,沃勒正准备端起茶杯,却看见对面的翼聆远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酒壶。这个酒壶似曾相识,是自己当年送给师兄弟们的礼物,上面还有自己用河络文字雕刻的签名呢。
“这位兄弟,”这个年轻羽人的语气里有几分急不可耐的贪婪,“能不能帮我装一点黑菰酒?”
沃勒摇摇头:“你还真是像足了你老师,就连好酒这一点,都是一模一样。以前我们都跟着老师喝茶,养成了习惯了,只有青奚那小子,好酒如命。”
翼聆远微微一笑:“可我终究还是比我老师差远了。他具备一个鹤雪士的体质,可以随时随地地飞翔,我却不行,只能每天飞翔一到两次,精神力就会耗尽。”
“一个至羽也很不简单了,”沃勒说,“每天能飞翔一两次,只有十分之一的羽人能做到这一点吧。青奚那家伙,现在还好么?”
翼聆远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他……他已经死了。”
沃勒默然不语,许久才长叹一声:“那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临死前能见他一面呢。他是怎么死的?”
翼聆远的神情有些沉重:“他是在战争中死去的。三年前,华族人开始入侵我们羽人在澜州北部的领土,我老师卷了进去,领导当地的羽民殊死力战,最后由于双方力量悬殊,终于还是失败了。”
“战争?”沃勒吃惊地站了起来,“这可不像他的做派。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在老师所有的弟子里面,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投靠老师的,为的就是逃避战争啊。”
“我?我没遇到什么事,”那时候青奚手里拎着个酒瓶子,“就是我妈老想让我子承父业,学习鹤雪术,以便日后能成为鹤雪士保家卫国,但是我不乐意,就跑出来了。”
师兄弟们都目瞪口呆:“这不可能!老师早就说过,你这样的人他不会收的,他只收留那些走投无路、如果他不出手就没法活下去的人。”
“他的确是这么对我说的,”青奚笑得很得意,“但是后来我给他下了毒,并且威胁他说,如果他敢不收我,我就不给他解药,让他毒发而死。”
“你真的下毒了?”杨敬文脸都白了,“是骗骗他的吧?”
青奚大摇其头:“老师这个人虽然笨点,也不能算太笨,我要是下假药他岂有不发现之理?所以当然得真的下毒才行了。”
师兄弟们尽皆毛骨悚然,以下毒方式来威逼收徒的事情,倒也不难想象,以此来威逼拜师,着实有些匪夷所思。老师真够窝囊的,沃勒在心里十分不恭地想道。
众人再询问作案细节,青奚不知为啥,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这等丢脸的话题,想必老师也不愿意提及,于是就此搁下。后来在某一年老师寿辰的时候,弟子们强灌了他几杯酒。酒虽不算烈,奈何老师平日里原本滴酒不沾,这一下面红耳赤,舌头也大了,脑子也热了,弟子们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啊,没错,是有这么回事!”老师含混不清地扯着嗓子嚷嚷,“这浑小子,真他妈的敢下毒,最可恶的是他下完了毒才发现把药典看错了,那种毒物的解药中需要的不是冰莹草,而是冰蝇草……”
冰莹草与冰蝇草,一字之差,相去千里。冰莹草虽然价格不菲,也不过是一种高等药店都能找得到的寻常药物,冰蝇草却是专指冰蝇曾在上面寄附过的植株,性大凉,可以中和一切的热毒。冰蝇本来就是极难寻找的玩意儿,况乎冰蝇草。
“后来呢?”弟子们赶忙追问。
“后来我跑到我舅父羽灵公家里,在他的储藏室里偷了一棵出来,”青奚闷闷不乐地说,“那本来是他准备献给羽皇的。我估计他现在都还在记恨我呢。”
“羽灵公?”翼聆远也吓了一跳,“他可是那个时代坐拥兵权的人呐。老师从来没和我讲过他的出身,虽然我从他的体质可以猜出他必然有高贵的血统。”
铁钉沃勒微微一笑:“这倒算是他的优点之一,虽然总是骄傲而喜欢吹牛皮,但是绝对不拿自己的血统说事。他那时候告诉我们,他对于种族之间的战争深恶痛绝,决不愿意做个鹤雪士去为王族卖命,倒是老师的事业,他觉得很好玩,所以死皮赖脸地缠上了老师。因此你说他是领导羽民们抗击侵略而死,这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翼聆远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当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看了快脚佩罗一眼。沃勒会意,对佩罗吩咐了两句,佩罗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
看到佩罗走开了,翼聆远压低了声音:“师叔,我是为了龙的事情来寻求您的帮助的。我想知道,这些年来,您还在继续寻龙吗?”
沃勒身子微微一震。“龙……”他喃喃地重复着,“我也很想寻找它,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青奚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师祖为什么要收这么多徒弟,教导他们去寻找传说中的龙?一切的事情,在结果之前都会有原因,我们做事都是由原因出发的。你来告诉我吧,为了什么原因,我们要寻找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