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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戈一开始不认同我引导情绪的方法,尤其是对笳乐那边,这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两个的表演方式不一样。说起来挺有意思的,也挺让我意外,沈戈竟然是表现派的。一般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第一次表演都是本色演出,比如笳乐,开窍以后就是用下意识在表演了,这就是体验派里的天才——我没想到沈戈不是这个路子,他竟然靠自己摸索出技巧,自发走上表现派的路,也是天才!”
他这样赞美,凌笳乐却始终没什么反应。
沈戈仔细地看着凌笳乐的脸,又觉得他不是冷淡,更像是心不在焉,没太在意一直说话的王序,也没太在意坐在对面的自己,兀自揣了满腹的心事。
“你们两个的表演方式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路径,笳乐是由内而外,沈戈是由外而内,所以沈戈一开始不太能理解我对笳乐的引导,也是很正常。”王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有唱独角戏的嫌疑,转而看向沈戈,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我记得沈戈好像是……是游船那场戏之后就明白我对你们两个的引导不一样了,是吧?当时还为这事找我打了一架,嫌我控制笳乐的情绪,冲我喊:‘休想把江路塞进凌笳乐的身体里!’ 真是有意思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王序又学了一遍,“休想把江路塞进凌笳乐的身体里!”用着沈戈当时的语气,却是笑着说的,听上去十分怪异,“其实他那会儿也算是半个体验派,有时候表现派也会进入到体验派的境界,他那会儿就受张松那暴脾气的影响了。”
凌笳乐终于动了,惊讶地看向沈戈。
这半晌他一直在回避沈戈的视线,此时两人终于四目相对了一回,却也只维持了一秒,就散开了,凌笳乐看向王序,等着他继续说。
沈戈想他刚才那眼神,即使在惊讶,也依然是安静而沉寂的,很不像这几天给他留言拍照片的凌笳乐,倒像是江路还在他身体里没有离开。
比起王序莫名其妙的话,凌笳乐的表现更让沈戈不安。那是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与预期不符的心慌,此时与未来似乎都在脱离理解和掌控的恐惧。
他忽然把王序之前做过的所有坏事都想起来了,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我当时也气坏了,回他:‘不把你变成张松,不把笳乐变成江路,还怎么拍?’沈戈是站在角色外面摸索设计,他演得太清醒,不明白你的,你就是得和角色合二为一才行。”王序已经把凌笳乐的注意力抓过来了,一直看着他说道:“你们当时是演爱情,还是充满巨大激情的爱情,最不好演。幸好所有的爱情都有一个触发点,江路和张松之间的触发点是依赖,我就让你对沈戈——其实是对扮演张松的沈戈也产生依赖,正好沈戈和张松一样,都是享受这种被依恋的性格,这对他的表演也有帮助……”
凌笳乐扎扎实实地看了沈戈一眼,满眼都是惊诧。
沈戈也=有些慌了,王序那一开一合的嘴此时在他看来,不啻于喷着瘴气的沼泽,这沼泽最擅长吞噬人心,而凌笳乐又是最容易被人动摇的……
他试图打断王序,试图为自己辩解,他明明没有撒谎,却有种被当场拆穿的恐慌:“游船那场戏本来是因为你——”
王序根本不看他,只盯紧凌笳乐,语速越来越快,让沈戈插不进话:“咱们之前聊的那些,在剧组里故意孤立你,让你对沈戈产生依赖,这是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我当时必须得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让你贴合江路最开始的状态,更是为了让你能像江路一样,最终把这份依赖发展成爱情。”
“体验派的第一条就是信服,得沉浸到角色的情境中去。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体验派,真让我喜欢,也让我发愁,越是珍稀的宝贝就娇贵,越得小心打理,我当时真是苦思冥想啊,怎么才能给你创造出一个真实可信的情境,让你信服,并且沉浸其中呢?……我后来终于想出来了——”
他突然凌厉地看了沈戈一眼,像给他宣判死刑:“沈戈,就是我给你找的通往江路的情境。”
沈戈猛地站起身,大步跑着绕过床尾,用力拖起凌笳乐的胳膊往门外带。
王序的话如甩不掉的魔音,在两人拉扯的过程中,还在不懈地粘着他们的耳朵:“幸好沈戈懂事,虽然发了次脾气,可还是愿意配合,戏里戏外都把张松演好了……”
病房的门带有开合缓冲,人出去后,那房门还在缓缓地关闭着,露出外面拉扯的人影。
凌笳乐慌张地甩开沈戈的手,飞快地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
这里是医院,刚才在大厅里看到的一些医生护士就带着淡蓝色的口罩;而凌笳乐的口罩是纯黑色的,显得很怪异,且不近人情。
凌笳乐神色慌张地四下张望,一边躲他伸过去的手,一边低声喊道:“这里有监控的!”像一幕凶猛的deja vu,沈戈恍惚了,竟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一直停留在试镜后的这一刻,那四个多月的拍摄只是他做梦?
他重新握住凌笳乐的手臂,比之前更用力,把人往楼梯间拽。
“别,我自己走!别让人看见!”凌笳乐用力推他的手。
沈戈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松开了手。
凌笳乐乖乖跟着他进了楼梯间,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环顾屋顶,确定这里没有摄像头。
“你别信王序那通胡说八道!咱们俩是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沈戈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急切地寻找合适的说法。
王序说的那是什么!好像他和凌笳乐的感情都是他一手造出来的,只是为了演戏而已,还带着欺骗的色彩,而自己还成了他的帮凶!
凌笳乐在他怀里僵硬着,默不作声。
沈戈焦急地看他脸色,只看到低垂的眼睛和占据大半张脸的黑口罩。
他伸手去摘凌笳乐的口罩,凌笳乐立刻挡开他,用手捂住。
沈戈缓缓地松开手,错后半步,为了看清凌笳乐的眼睛,微微低下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没有在戏外故意假装是张松……”他声音有些打颤。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却不自觉用请求宽恕的语气说话:“我不是和他合伙骗你入戏,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王序也说了,拍戏期间不能让你出戏——”
他猛地顿住,这样说不就是承认王序说得对了吗?怎么能这么说!
沈戈乱了阵脚了,不是因为这一回的王序有多难打败,而是因为凌笳乐此时的反应。
以往他说话的时候凌笳乐是怎样的?他会一直看着他,用他那双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努力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毫不怀疑。
可现在呢……
凌笳乐一直低着头,没了眼神交流,就像一块石头。
沈戈在向一堵墙求情。
“乐乐,你看着我说话好不好?”他请求着,两手捧着凌笳乐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幽深、安静,因为藏起了一切想法和情绪,隐忍得好像没有感情。
沈戈只在江路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神。
“你……你真生我气了?你是嫌我当时没告诉你吗?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你了?还是嫌我把拍戏看得太重,没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凌笳乐猛地推开他,撇开头去。
“别这样乐乐……你和我说句行吗?”沈戈哀声请求着,他伸出手企图将凌笳乐重新搂进怀里,却被又一次地推开。
凌笳乐退后两步,竟然直接坐到台阶上了。他一向爱干净,而且坐姿漂亮,可是此刻他坐在满是灰土的地方,后背也打弯了。
沈戈蹲到他跟前,更确定自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才惹得他这么伤心,他想去拉他的手,“乐乐……”
凌笳乐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抬头看着他,问道:“沈戈,你喜欢我,有江路的缘故吗?”
沈戈迟疑了一下,“没有!”
凌笳乐用手遮住脸,很是疲惫的样子:“沈戈,我们、我们——”
沈戈猛地用手臂将他箍住,箍得死死的,让他想挣都挣不开,另一只手拉下他的口罩,对着他的嘴唇吻下去。
凌笳乐一直挣扎,拼命摆头,沈戈的手掌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乱动,整个身体都压上去。
凌笳乐被他压得躺到楼梯上,后背被一级一级台阶硌得很疼,沈戈的嘴唇终于牢牢地贴住他,立刻就用舌头撬开他的嘴唇,探了进去。
他的舌尖追着凌笳乐的舌尖,凌笳乐一开始还在躲闪,后来就不动了,再后来还有迎合的趋势,和他的舌尖紧紧贴在一起。
沈戈以为这是和好的信号,吻得温柔了,舌头从他嘴里退出来,用嘴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蹭着,“乐乐, 我喜欢你,也喜欢你演的江路,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真不该听王序的!应该告诉你……我太了解王序那种人了,自己过得不好,就也见不得别人好,故意挑拨我们……是我错了,把拍戏看得太重,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以后不管多生气,那两个字不能说,好吗?那两个字永远都不能说,我真的——”
“沈戈我们分手吧。”凌笳乐说出来了,说得不算顺畅,但总算说出来了。
沈戈浑身冰凉得地放开手,从他身上站起来,“我不同意。”
凌笳乐坐直了身子,仰头看着他,眉头蹙得很紧,眼神看起来似乎也很不好过,也可能是嫌沈戈难缠,“……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他略微增加了些音量,嗓音听起来又哑又涩,磨得人耳朵难受。
沈戈像是忽然冷静了,语调平稳且不容置疑,“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在一起要两个人同意,分手也要两个人同意,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件事不算数。你刚被王序的话影响了,还不能很好地思考,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导演生病住院,我们已经看过他,算是仁至义尽,我们该回去了。”他向凌笳乐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凌笳乐的视线定在他的手背上。
沈戈的手背流血了,不严重,蹭破一大块皮,只是看起来很吓人。
沈戈将手拿到眼前,攥了攥拳头,看着那块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模糊地蠕动。又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只不过第一次见面时,手受伤的是凌笳乐,这次倒轮到自己了。
不应该这样的。本来应该是他兴冲冲地赶过来探望王序,其实是为了见凌笳乐,他们在王序那里稍微坐坐就可以了,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家,回谁的家都可以,最好能去自己家。凌笳乐已经回市里好几天了,想必已经见过自己父母,他就带凌笳乐去见爷爷奶奶,让爷爷奶奶再做一次他喜欢的烧麦,自己还能真正地露一手,炒两个硬菜给他吃——他爱吃肉,其实荤菜才最好做,稍微一摆弄就很像回事,他看了一定又会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自己,两只眼睛亮闪闪的,说:“沈戈,你怎么这么厉害!”吃完饭他们一起洗碗,然后一起回自己房间,他们搂抱着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就是聊天,聊《汗透衣衫》最后那几天拍了什么,聊《无色天》拍了什么,他给他讲岳家明演起戏来多么的游刃有余,再安慰他假视频的事,告诉他那没什么,假的东西不要在意……
或者不说什么,他们那么久没见,心里想得厉害,身体也是,可能一抱住就不觉得累了,想要接吻、想要做i,他们做什么都行,总之不应该是这样。
“我累了,我想走了。”凌笳乐突然站起来,像是一刻都不想久留了,又补充一句:“我自己走。”
沈戈冲他吼道:“我不累吗?我连续拍了十五天的夜戏,从去深圳试镜那天就没有一天睡饱过,拍戏的时候也担心你,怕你自己在剧组被王序折腾,一杀青就赶紧坐飞机过来,在飞机上满脑子都是你,闭上眼也睡不着,一来就听见你跟我说这个,难道我不累吗?你随随便便听别人几句话就跟我说这个,你就、你就——你怎么忍心!……”
他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了,他竟然这么和凌笳乐说话。
凌笳乐拉口罩的动作定住了,怔怔地看着沈戈。
沈戈哭了,沈戈竟然哭了。
沈戈也看着他,发现凌笳乐竟然没有哭,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他本来多爱哭啊,演江路的时候说哭就哭了,这会儿和自己说分手,竟然眼圈都没有红一点。
凌笳乐低头拉起口罩,要从沈戈旁边走过去。
沈戈一把抱住他,“乐乐我错了,我不应该用那种语气和你说话……不要说分手,别说分手好吗!……就因为王序刚说的那些吗?”他还是无法相信凌笳乐会因为王序的几句话就全盘否定他们的感情,“我会向你证明的,没了张松和江路我们也可以相爱的,拍完戏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对不对?”
“还是你气我自己去新剧组,把你自己留在技校了?小李说你和王序吵架了,你是不是拍得很难受?你是不是怨我了?我也后悔了!我不该自己先走,我应该留下的,我现在觉得我当时就上了王序的当了,我觉得他是故意把我支开的!都怪我!……还是说……你气我没在网上替你说话?”
凌笳乐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戈定住了,脸上显出极大的痛苦。
“是因为这个吗?对不起……是因为我没有替你说话……”他垂下头去,自己把自己打败了。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无能的懦夫。连苏昕都敢替凌笳乐说话,他却连被夹子夹住的耗子都不如,吱都不敢吱一下。
但沈戈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机,红着眼眶坚定地看着他:“乐乐,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无色天》春节就能上映,到时候我也有知名度了,我说话就也有人听了,到时候我一定发微博替你说这件事,我替你骂那些人!而且我会一直努力,我会越来越好……”
凌笳乐无法平静下去了,冲沈戈大吼,声音撕裂地像被风扯碎的纸:“你怎么越来越好?要是现在我们被拍到了,就什么都完了!”
沈戈像被烫到一样放开他。是啊,不能再被拍到了!他保护不了他,还要反过来再害他吗?
凌笳乐往沈戈怀里丢了样东西,转身就走。沈戈没有看清是什么,也没有接住,那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凌笳乐没有回头,他用力推开楼梯间的门,临踏出前,用他扯坏的嗓子对沈戈说:“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个……就是,拍完了,出戏了,就觉得我其实——”
沈戈冲过去将他拦腰抱起来,抱着他远离那扇门,被推开的那道缝又关闭了。“别走,行吗?别分手,求求你!” 沈戈紧紧抱住凌笳乐的腰哀声乞求,他有种预感,要是现在让凌笳乐走了,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他以后一定会后悔自己此时的丑态,一定会唾弃此时的尊严尽失,可现在他顾得上什么?谁能料到一个年轻男人第一次在爱情里受到伤害竟是这么痛苦。
“沈戈!你放手!你非得逼我说出来吗?我觉得导演说得有道理!我觉得我们是因为拍戏才在一起的,现在戏拍完了,迟早要分手,不如就早分手,省得夜长梦多! 和圈里人谈恋爱风险太大,我不想冒险,多一天都不想!有那么难理解吗?”
“不可能……不可能……”沈戈喃喃自语,可手上渐渐抱不住了。他眼里又滚落了两颗泪,从他深邃坚毅的眼里落下来的泪,极违和。
“不会有风险的,我们……我们不见面不就好了?平时就视频,留言,实在想得难受了就去国外,国外没有狗仔,我以后能演得戏多了,不缺钱了,也能经常坐飞机……给我个机会吧乐乐,让我能向你证明,没了江路和张松,我也值得你喜欢……”
凌笳乐当真和他做了会儿梦,但他很快就清醒了,用力扒开沈戈的手,跑出去两步,背对着他,“其实没那么难,沈戈,你只是习惯了,我也一样,都会舍不得,但是我们得学着放手。”
其实王序还是看错他了,凌笳乐也能把表现派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要他私下排演得够多,他就也能模仿,模仿出陈嫣的冷酷无情,模仿出冯姒的宽和善诱。
只是他不敢让沈戈看见自己的脸,他也不敢看沈戈的脸,他面向门板,两手撑在门把手上,低下头去:“你听导演的话,导演是对的,在戏里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其实都是假象,不牢靠的,很快就过去了,为了这个把前途葬送了不值得。你就当是拍了部戏,现在戏终了了,得往前看了,你还会有下一部戏,下下部戏,你才十八岁,以后会遇到很多能和你演对手戏的人,他们都会比我好的。”
楼梯间的门轰隆着回声关闭了。
沈戈那么高的个子,脱力般蹲到地上,用手掩住脸,呜呜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