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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安得蒙已经分手了,彼此不再干涉。我和酒吧不三不四的朋友撇清关系后,他也将近一年来没再来找过我麻烦。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告诉阿诺德:“我不再喜欢他了。”
他提醒我:“你刚才看林顿的表情,就像要把他吃掉一样。”
我不说话,喝啤酒,侧头看窗外。窗外阳光明媚。
“我是心理医生。我可以让你真正不爱他。你看到他就像看到那边的苹果树一样没有感觉。”
我瞟了一眼,发现阳光下的苹果树很美。
我又想起安得蒙,他的肩上落满粉红色的苹果花瓣。
“加西亚先生和你不一样。你知道,他是军情六部的高层人物,肩负着……嗯,国家的使命。你们既然分手了,你对他的感情就变成了一种困扰。不能排除有人利用你的感情,对他造成不利。”
“你做得到吗?”我怀疑。
他托起玻璃酒杯微微晃动,小半杯蓝色鸡尾酒的色泽很美:“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消除你的记忆。”
“动手术?还是借助药物?”
“借助药物。”他说:“不过让你不喜欢一个人没有这么麻烦,通过谈话就可以了。”
我当然没有理他。我把我的全部热情投入进了“迷”的破译工作,没有时间和他谈话。
但是阿诺德像幽灵一样,总是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出现,问你没有防备的问题。等我发现他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想把他丢出去时,为时已晚。
这个笑眯眯的,眼镜片背后永远看不出情绪的心理医生。
有一天我在演算,活动室的门被突然推开,我以为是埃德加,抬起头就看见阿诺德。他很自然的在我对面坐下,把外衣搭在椅背上。
他每次的问题都很直接:“你喜欢安得蒙。加西亚哪一点?”
我头也不抬的回答:“长得好看。”
其实现在想来,我之所以那么喜欢安得蒙,不是因为他的脸。我很小就离开父母,寄居在叔父篱下。叔父心地善良,脾气暴躁。在我记忆里,喜欢什么东西,必需花力气去抢。安得蒙的感情是我付出了很多之后抓在手里的一点点阳光,抢到了,就不愿意放手。他安静温和,笑起来那么好看,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迁就我的喜好。我以为只要我付出得足够多,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度过以后很多年的岁月。
后来我才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长得好看到要死的变态。但是当时我没有意识到后者,所以只能跟金丝眼镜说:“长得好看。”
我问他:“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阿诺德深棕色的眸子盯着我的脸:“因为我是心理医生。要消除病症,我必须要知道病因。要让你不再喜欢加西亚先生,我必须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
我说:“同Xi_ng恋不是病。”
阿诺德把我拉到一家地下酒吧。里面人声嘈杂,男人们都赤膊,肱二头肌上了纹身,妓女们用粉白的胳膊缠上前来买酒的男人。她们的嘴唇艳红艳红的,X_io_ng脯高耸,裙子几乎盖不住大腿。
他拉着我坐在角落里,要了两杯啤酒,然后摘下金丝眼镜,叠起腿靠椅子上,开始娴熟的点评来往的女人们。摘了眼镜的阿诺德看上去文静秀气多了,如果不听他在说什么,我差点以为这是个误打误撞进来的学者。
“你看吧台旁边的女人……对,就是D罩杯的那个。她的话不多,仔细看其实脸长得也不错,上床应该是个一等一的货色。艾伦,或者你其实喜欢床上浪一点的?”
我顿时觉得当初自己在康河边上跟埃德加评论咖啡店女招待时太纯洁了,跟阿诺德医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我问他:“你经常来这种地方?”
他笑笑:“休闲方式之一。”
“仔细看,油画旁边那个姑娘不一定没你的安得蒙好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瞟了一眼,有气无力:“我喜欢谁是我的隐私,我可以回去了吗?”
阿诺德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座位上:“艾伦,看了这么多女人,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和男人女人没有关系,关键在于她们都不是安得蒙。
站在苹果树下,肩上落着粉红色小花瓣,弯起碧绿色眼睛向我微笑的安得蒙。
阿诺德说,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而不爱一个人需要很多理由。他在寻找最能让我放弃安得蒙的那个理由。
其实不用寻找,我已经放弃了。
只是要真正做到漠然,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不是安得蒙这种冷血的人,交往的时候花时间陪在你身边,一旦分手,连对方的心都要收回去。一切抹得干干净净,不给以后的生活留下一点痕迹。
阿诺德在我身边努力了几天后,Yi-n沉告诉我:“艾伦,看来我必需换一种策略。加西亚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如果连他交给我的这种小事都办不到,我怎么跟他交代?”
他抱歉的对我说:“不好意思,每周占用你一小段时间。”
我告诉自己,既然安得蒙想把半年来的过去丢掉,我也没有必要留下。因此我试图配合阿诺德。
他的“占用一小段时间”方式是约会。
每周末林顿来找我之前他会先来,约我去一处咖啡店。时间大多数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位置大多靠着窗户,侧头就能看见英格兰高远湛蓝的天空。当时时局已经有些紧张,物价开始上涨,但是阿诺德点的咖啡始终是最贵的那种,并且坚持为我付账。
我们主要在聊天。
他小口小口喝着咖啡:“艾伦,我不能提出有效的治疗方案,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你。”
我们漫无边际的聊天,从时局,经济政治到童年经历。他以治疗需要为名,问了我父母,也问了我初恋对象。我告诉他我寄居在叔父家时追邻居小姑娘,叼着玫瑰唱情歌,被花茎上的倒刺刺肿舌头的事情。阿诺德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全咖啡店都在看他,让我很郁闷。
后来我提醒他,我说了这么多,你什么都没说。
阿诺德摘下金丝眼镜,取出镜布一下一下的擦拭镜片,半天不说话。他的眼睛狭长,鼻梁很高,取了眼镜远比想象中看起来要清秀。然后他笑了笑,简短的说了一段话。
阿诺德的家族一直为女王陛下的军队效力,从小就被要求做一名保卫不列颠的军人。小时候他被要求看了很多书,十七岁进入皇家医学院,四年后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在校的时候我发表了一些心理学上的论文。最开始以为这类枯燥的东西没有读者,毕业时突然有军情六部的人来问我,愿不愿意通过特殊的方式为英国效力。”
“感觉挺无聊。”我评价道。
“是啊。”他笑起来:“我们家庭比较古板,所以没有你那些往邻居牛奶里放盐巴,蹲在路口等风掀起别人家姑娘裙子的事情。”
我还想同情他,他接着说:“因为我喜欢的姑娘会主动到我的床上来。我大学时女朋友太多,父亲老看不下去,我就抓住这个机会躲到普林顿庄园来了。”
我没有问阿诺德他家族背景是什么,我想即使问了他也不会说。
于此同时,在破译“迷”上,我和安得蒙几乎原地踏步。
破译密码其实是寻找密码设计师漏洞的过程,有些密码就是个筛子,而有些密码看上去固若金汤。然而不管多么牢实的房间,都会有那么一扇窗。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黑暗中M-o索到这扇窗户,推开它,让光线透进来。
我和安得蒙继续完善我提交的公式。
我把思路告诉林顿,林顿和安得蒙讨论后再把意见返还给我。
头两周几乎没有头绪。
我写方案,安得蒙推翻它。
我再写方案,安得蒙再次推翻它。
其间,我发现“迷”密码机的一个弱点。它的加密过程中有三个转轮和一个反Sh_e轮。因此它的加密方式必定是可逆的。如果用把A通过反Sh_e轮加密成F,那么F加密出来一定是A。运用得当的话,这是“迷”的一个致命弱点。它可是使我们的数学公式里未知数大大减少。
因此林顿一周得往剑桥跑两三次。
他竟然在衬衣上面打了小领结,我凑过去吸吸鼻子:“香水。”
“我和加西亚先生去湖边兜风了。”他说:“他说郊外的空气更有益思考。”
我第一反应是当初破译代号S的时候安得蒙怎么不带我去兜风。
林顿理直气壮:“他说他喜欢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十分独特。”
我提醒他:“那是我思考问题的方式。”
他颇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可是艾伦,你邋里邋遢的,加西亚先生不可能喜欢你,不是吗?”
想当年我也是康河边上风流倜傥一帅哥,什么女人没追过?后来栽在安得蒙身上,接触密码,一路走到现在,胡子一周都没刮过了。阿诺德从来没有评价过我的外貌,但是埃德加开始说我走在街上有成年男子的美感。
我很不服气:“你的加西亚先生还真喜欢过我。我们谈过一年恋爱。”
林顿的脸一下子白了:“不可能,那可是是加西亚先生!你以为是谁?——他说他喜欢我。”
“那是喜欢你的思考方式——”我指出:“而且那其实是我的思考方式。”
我像埃德加当初提醒我一样提醒了林顿,说同Xi_ng恋是犯法的,还加了一句:“他也就是长得好看而已。”
林顿不信,他去问了安得蒙。安得蒙那个变态竟然一点掩饰都没有,点点头说:“是啊,我和艾伦过去有一年的情侣关系。”他安We_i林顿:“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然后他还让林顿转告我:“跟艾伦说,他当时也只是样子勉强过得去而已。”
我想对安得蒙比中指,但是苦于见不到人。
安得蒙那句“当时也只是”,表明虽然我当初英俊迷人,现在连外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