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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钦觉得自己时而像个独居动物,独得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时而又变回群居动物,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围在身边。
程非池竞赛培训最后一天,回来给他做了顿饭就走了,说接下来几天都会待在医院,让他回家去住。叶钦见他满面倦容,几天没睡好觉的样子,突然同情心发作,没提让他继续在这里跟自己一块儿住的事。
结果一分开,就是整整一个星期没见上面。
起初没什么,该吃吃该睡睡,零食一包接着一包拆,打游戏也没人总压着他一头,别提多爽了。后来就渐渐开始不是滋味,整天一个人对着四堵墙,一百零八平的小房子也能待出空旷感来。
于是叶钦回了趟家,刚进门阿姨就惊喜地说他胖了,还上楼喊罗秋绫来看。罗秋绫见他回来很高兴,忙叫阿姨去买菜,说中午叶锦祥也回来,多做几个硬菜。
叶钦听说叶锦祥要回来,调头就想跑,被罗秋绫拖着胳膊往屋里带:“回来得正好,你爸说给你带了东西,今天太阳这么大,就别再出去了。”
叶钦哭丧着脸留下了,掏手机给程非池发了个“右哼哼”的表情。吃完午饭程非池才回过来:【有不会的题?】
题你个头!叶钦气呼呼地把陷入窘境的锅都甩到程非池头上,听叶锦祥说教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听完,拎着他给的东西回到自己房间,睡了一觉爬起来随便翻看,发现是一堆维生素、DHA藻油软胶囊之类的补药,袋子上印着首都第三人民医院。
朴素得有点反常,与叶锦祥暴发户般骄奢淫逸的习性完全不符,之前档次再低送的也都是名牌衣服名牌表。
叶钦摸不着头绪,索性懒得去琢磨。第二天出门时,想了想又返回房间把那一兜东西带上,他用不着补药,程非池兴许用得着。
上午去机场接周封。
那厮美国游学结束又在那儿多呆了半个月,还拖着廖逸方一起,整天在朋友圈晒吃喝玩乐。有次拍了张加州的落日,赤脚站在沙滩上捧着书看的廖逸方不慎入境,让叶钦有种被秀恩爱秀一脸的错觉。
飞机准点落地,看着互相挨着腻腻歪歪走过来的两个人,叶钦确定自己并没有淫者见淫,这两人确实搞一块儿去了。
晒黑不止两个度的廖逸方坐上叶钦的车,很是惊喜:“叶同学学习这么忙还来接我们,辛苦了。”
叶钦从后视镜看他:“谁说我学习忙?”
“程同学说的啊,我那天有问题在微信请教他,他说正在给你出小测卷。”
叶钦:“……”现在大概人人都知道他这个暑假没疯没浪,而是怂哒哒地在家写作业了。
载着两人来到嘉园小区的公寓,周封左瞅瞅右看看,惊讶于这里生活气息的浓厚,两双拖鞋两个茶杯两条洗脸巾,还有并排放在一张床上的两只枕头,就连牙刷都是一对,一支红一支蓝。
“欸,”周封把叶钦拽到角落里,“你和学霸,那个啥了?”
叶钦听不懂:“哪个啥?”
“就是在一张床上干的事啊。”
“睡觉?”
周封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别装傻。”
叶钦想起无数个晚安吻,滴溜着眼珠往别处看:“谁谁谁说睡一张床就得干那些事?”
周封看外星人一样打量他:“不干那些事上床还能干什么?”
廖逸方看到书桌上程非池的书本,像看到什么宝贝,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就开始抄笔记,周封喊他出来玩他都不搭理。
一个多月没见的好基友一起玩了几把游戏,时差还没倒过来的周封哈欠连天地进屋调戏了一下在认真学习的廖班长,出来时一脸餍足,边伸懒腰边问:“话说学霸人呢?吃干抹净就跑了,这么不负责任?”
叶钦跳起来捂他的嘴,一副要把他杀人灭口的架势。
幸好廖逸方没听清楚,探出还红通通的脸蛋:“咱们中午吃什么呀?”
叶钦回头想想又觉得不爽,不是说没什么大毛病很快就能出院吗?怎么到今天还不主动联系我?
吃完饭给程非池拨了个电话,嘟了快一分钟才接通。
“喂,你在哪儿呢?”叶钦为了在朋友面前显示自己地位高,语气就有点领导做派。
电话里背景音喧闹,显然在公共场合。程非池走出病房,找了个尽量安静的地方:“在医院。”
叶钦问:“还没出院啊?”
程非池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把手上刚打出来的住院缴费单抖开浏览:“嗯,下午出院。”
“恭喜啊。”
叶钦听说程欣出院,比听说叶锦祥要出差还高兴,心想暑假还有大半个月,又能把程非池叫来陪自己了。
这么想着,就忍不住问了:“那今天晚上你……”
话说到一半,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你半天。”
脚步声由远及近,到程非池跟前的时候,足以让叶钦把他的说的话听个清楚。
男人过分客气:“都说了这个费用叔叔来结,听话,你进去陪你妈妈收拾东西。”
程非池的反应自然是推辞,说不麻烦叔叔,态度客气疏离,像在对待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叶钦却一个字也听不进了,握着电话的手慢慢捏紧,指节隐隐泛起青白。
他不会听错,这声音,不是叶锦祥还能是谁?他连叶锦祥说这些话时殷勤的嘴脸都可以凭空想象出来。
叶钦冷笑一声。
怪不得给他带什么补药,人家一家三口团聚,顺手而已。
市三院一楼缴费处,程非池好不容易支开叶锦祥,回头看手机,叶钦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先排队交费,心想等下回去要是没别的事,就去嘉园小区走一趟。他还有东西在那里,叶钦如果还没离开的话,就在那边一起吃顿饭。那边菜市场食材种类有限,也不够新鲜,他可以从市区买菜带过去烧。
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轻盈许多。
程欣那边问题不大,医生说她太久没来医院做检查,现在身体所需的激素早就与之前不同,应该缺哪儿补哪儿,而不是自己在家里乱服药。
更改配药的结果就是治疗费用大幅上涨,远超出之前每月在药物花费上的预算,程非池担心之后的药物供给跟不上,在周六上午做家教的那家父亲的引荐下,接了一个短期的辅导班代课,为期20天。顺便把早餐店的活儿又接回来,答应老板做道年底,这样算起来,剩下的不到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千多块。
虽然杯水车薪,总归能贴补一点家用,不至于用别人的钱打自己的脸。
刚到二楼住院部下电梯,碰到脚步匆匆的冯阿姨:“小池,快,你外公外婆来了。”
还没到病房门口,程非池就听到里头的吵闹声。
外公正到处找武器要揍叶锦祥:“当年我就提醒你别招惹我们家欣欣,好好的的孩子就被你们几个带坏了!”
叶锦祥怕得要命,又不好意思走,做出防备状:“老师您冷静,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来看看欣……”
外公怒骂道:“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她一意孤行的时候,你们没一个拦她,说不定还在边上煽风点火。现在可好,背上个外室的恶名,被人戳了二十年脊梁骨,身体也垮了,就为了生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到时候走在我们前头,还得我们俩老的给她送终!”
程非池定住脚步,立在门口没迈进去。坐在床沿脸色苍白的程欣率先看到他,向他挥了下手,示意他先出去。
“当时我劝过她,她不听啊……”
叶锦祥还在辩解,外婆拉着程非池到外面,走到听不见人声的地方才停下,斟酌再三,开口道:“你外公生起气来嘴巴就没把门,话有些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
程非池还没能从刚才的一番话里脱离出来,低低“嗯”了一声。
外婆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劝服老伴一块儿来看看女儿,结果又弄成这样的局面。老爷子心里不知道多疼女儿、多想见外孙,可他保守传统了一辈子,把脸面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再加上这炮仗性格一点就炸,看到叶锦祥在这儿登时怒火中烧,任谁都劝不住。
程欣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早习惯了父亲的嘴硬心软。可程非池还年轻,吃过苦的孩子最是敏感多疑,外婆怕他受到影响,同他讲了许多。
“别听你外公胡说八道,他就是心情不好,逮着人就撒火。你看里头那个叶叔叔,是我们俩都教过的学生,上大学之后追你妈追到家里来,你外公问你妈‘欣欣你喜欢这小伙子吗’,你妈也是实诚,直接说‘不喜欢’,结果这个小叶啊,被你外公追着打了几条街。”
说这番话旨在活跃气氛,让程非池放宽心,谁知说着说着,外婆自己先感伤起来:“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又联系上了。当初哪怕跟了小叶,也比弄成现在这样好啊。”
程非池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没有对比过,他也知道自己性格受母亲影响居多,程欣的执拗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她认定的事,哪怕周围所有的人都说这是错的,她也能顶住压力独自逆流前行,用沉默对抗一切。
临走前,外婆悄悄在床头放了一沓钱,程欣发现后拿着钱追了出去,叶锦祥和冯阿姨紧随其后。
程非池留在病房里收拾东西,隔壁床的老婆婆这些天跟他们母子俩混熟了,下床帮他一块儿收拾,嘴上闲话家常:“当父母长辈的呀,始终是疼自己的下一代的,其实嘴上骂得越凶,心里越难受,跟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是一个道理。”
老婆婆为人通透,观察敏锐,程非池知道她说这话的目的跟外婆一样,以“口不择言”来淡化那句“来路不明”造成的伤害。
可他本就没资格因此记恨外公。
他就是来路不明,若不是有点利用价值,或许早该被丢弃了。
把程欣送回家安顿好,赶到嘉园小区已经下午六点。
程非池做了一个糖醋小排和腰果虾仁,趁锅底有油又炒了个笋片,天热吃这个最是清热降火。叶钦偏甜口,每道菜他都留意改掉之前爱放干辣椒的习惯,多放了几勺糖。
做完看手机,还是没有未读消息,心想叶钦也许去哪里玩没留意看手机。
他把菜用保鲜膜封好放在桌上,眼看天快要黑了,还是给叶钦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接,第二遍等到快忙音才接起来,慵懒的一声“喂”,似乎刚睡醒。
周围有音乐声和嘈杂的人声,程非池问了好几遍“你在哪里”,那头才听清楚,扯着嗓门说:“你猜啊。”
有人在边上起哄:“钦哥家那位查岗了?快快快把他叫来一起玩。”
看来是跟朋友在一起。程非池听得断断续续,以为信号有问题,走到阳台上:“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来啊,快点来,就等你呢学霸!”电话里传来周封的声音,“还上次那个会所啊,到门口报我名直接上三楼。”
程非池沉默片刻,说:“让叶钦听电话。”
不知道是谁在哈哈哈地笑,说:“人家只听阿钦的话,你凑什么热闹。”
接着窸窸窣窣一串响声,叶钦凑到手机话筒跟前:“来呗,今天我朋友过生日。”
程非池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只犹豫两秒,答应道:“好。”
另一边,南国公馆的某个包厢里,刘扬帆晃着二郎腿,挑眉道:“这次说好让哥几个会会他,可别再心软了哦。”
叶钦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脸色阴沉:“谁心软谁跟你姓。”